名家聚江城 | 李敬泽妙解“黄鹤去哪儿了”：英雄之城，黄鹤“在此”

 无论是“黄鹤一去不复返，白云千载空悠悠”，还是“黄鹤知何去？剩有游人处”，千百年来人们关于“黄鹤去哪儿了”的疑问，其实都是“时间”之问。10月26日上午，“英雄城市 文学先锋”2023武汉文学季开幕式上，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、中国作协副主席、著名作家李敬泽以“黄鹤去哪儿了”为题作了精彩的主题演讲。

他说，在武汉这座山川形胜、可见天地的英雄之城，被认为飞走了的“黄鹤”其实隐藏在人群中，“行走着，书写着，黄鹤始终在精神上引领着地面上的人们，这也正是文学应该做的事”。

大武汉之“大”

山川形胜可见天地

此次武汉之前，李敬泽已经有六七年没有来过武汉了。此次来汉前，他刚刚从布达佩斯、罗马、法兰克福等欧洲名城游历归来。尽管如此，当飞机在武汉降落，一路进城，看着窗外这座已经有点“陌生”的武汉，李敬泽还是由衷地发出慨叹：“武汉真的是一座雄伟的大城市，我确信这是世界上很难找到的一座大城市。”

李敬泽说，大武汉的“大”，要加上引号。为什么？“因为行走在这座城市，人们能够感觉到天地之大。”他说，“这座城市真是占尽了江山形胜，就是毛泽东的词中写的‘烟雨莽苍苍，龟蛇锁大江’，真是体现了武汉之大，形胜所在。”历史中，人类祖先筑城，往往需要建起围墙，但武汉是非常特殊的城市。“长江从它的中间贯穿而过，它把这座城市从内部打开了，它让这座城市向着天地敞开，长江牵引着、召唤着每一个生活在这座城市里的人，每一个来到这个城市里的人。我们的目光只要跟着长江而去，我们的心也就跟着向着辽阔的大地和无尽的长天而去。这正像李白在他的《送孟浩然之广陵》中写的‘孤帆远影碧空尽，唯见长江天际流’。我们的眼睛和心都见了天地。所以武汉为什么是英雄的城市？一个根本的原因，就是因为武汉是一个见天地的城市，它让人的眼界扩大了，也让人的心扩大了。”

英雄之城别有襟怀

文学在这里见众生

可见天地的“大”城市，千百年来吸引着历代文人墨客流连于此，反复吟咏。其中最有名的莫过于李白游黄鹤楼，看到崔颢题诗不得不搁笔的传说：“眼前有景道不得，崔颢题诗在上头。”

李敬泽对此有不同的看法。“‘晴川历历汉阳树，芳草萋萋鹦鹉洲’，句句都是眼前事。但李白是何许人也，他怎么会被崔颢吓住？李白策马狂奔，一眼就望到了长江，望到了天际——‘孤帆远影碧空尽，唯见长江天际流’，他的世界比崔颢大得多。而到了毛泽东同志，他写道‘茫茫九派流中国，沉沉一线穿南北’，这是一个宇航员的视角，一个如神一样的视角，俯视着天下和大地。所以武汉是一座英雄的城市，是一个让人到此地有了英雄的胸怀和襟抱的城市。”

李敬泽认为，无论是“黄鹤一去不复返，白云千载空悠悠”，还是“黄鹤知何去？剩有游人处”，关于“黄鹤去哪儿了”的疑问其实都是“时间之问”：“黄鹤带着留不住的时间，带着我们正在经历的每一个此时此刻，从中国人的生命中飞过。”这样的“黄鹤之问”，是中国人生命里那个根本的感叹、忧伤：“我们感受着天地之大、生命的有限，但正是在这有限的生命中，一个人要担负起对天地、对苍生的责任。”

因此，李敬泽认为，武汉文学季以“英雄城市 文学先锋”为主题特别好：“文学就应该从这里开始，从这样的一种天地之心、黄鹤之眼开始，由此我们才能够看到这座城市中那些生活的人们，才能走进那些在天地间，在这样一座英雄的大城市里生活的广大人群。”

“黄鹤”在此

普通人的金戈铁马更见英雄气

以文学的眼睛，去看这座城市里生活的人群，有一篇著名作品是作家池莉的短篇小说《冷也好热也好活着就好》。李敬泽说，多年前这篇小说从根本上形成了他对武汉的人、武汉生活的印象和感知。“我当年读了这个小说再看这个题目，觉得这个题目很有英雄气概，在这样的一座城市，有无数普通老百姓的生活，他们有歌哭、有悲哀、有算计等等，但是池莉给它写出了英雄气，写出了普通人生活的金戈铁马，对此时此刻，如此热闹、热烈的人世的爱、执着和珍惜，这也正是一种能够配得上这座英雄城市和它的人民的文学。”

所以对“黄鹤去哪儿了”这个问题，李敬泽的回答充满诗意：“我宁愿相信，在崔颢、李白的眼里，那个飞走了的黄鹤，他们携带着人们的记忆和过往，又回到了我们的人群中，成为一位小说家、一位诗人，他们秘密地坚忍地，同时也极具才华和创造性地，帮我们记住我们正在经历的这些琐屑而壮阔的生活，帮我们留下我们在生活中所怀的那份执着、热爱和信念。这个隐藏在我们的人群中行走着和书写着的黄鹤，是我们文学的先锋。飞走的黄鹤，始终引领着地面上的人们，在精神上引领着后来的人们，这也正是文学应该做的事。”